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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鬟们把我稍稍梳洗了一番，梳了个精神的发式，上了些脂粉，选了一件嫩黄色的衫子。又在外面罩了一件披风，冬末春初的天气还是很冷的。
见面的地点是在陈家东南角稍偏的地方，平日里多用作陈彦诺的私用，很少有人来。
踏了门，一个穿着素色麻衫的女子坐在一旁。头上戴着一个斗笠，面上围着薄纱，隐隐约约看不真切。稍近了些，才约摸着看到斗笠下面女子半边可怖的脸。身子一激灵，忙坐下来，试探道：“听说姑娘要见我，敢问姑娘名讳？”
她只是盯着我，我能感到薄纱下面的眼睛在盯着我。
我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陈彦诺，他朝我微微一笑。
“姑娘？”我又问了一遍。
她的身子忽然有些颤抖，慢慢的，她伸出手，摘掉自己的面纱。
左面脸颊是一张美丽的面庞，右面的半个脸颊却皱巴巴的，呈褐色，很是可怖。
可是这张脸却很是熟悉，她的眼睛氤氲着水汽，我再也控制不住，扑上去抱住她，失声痛哭起来。
先前，我一直压抑着，到现在，眼泪早已决堤。
面前的人也搂着我，不住的啜泣。
二人相拥着哭泣了好一会，陈彦诺扶起我，道：“别哭了，是好事呀，哭哭啼啼的坏了身子又得麻烦了。”
我起身，擦了擦眼泪，坐在一旁，绿湖也抹了抹眼，扯出一丝微笑。
我想要触碰她的脸，又怕弄疼她，只得小心的问道：“疼吗？”
她强撑着笑，摇摇头。
怎么会不疼呢！
我心忽然痛起来，绿湖道：“长歌姑娘不必伤心，绿湖算是命好的了，全府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。”
我点点头，忙止了眼泪。
我问陈彦诺能不能让绿湖陪着我，陈彦诺当即表示没问题。
能够再见到绿湖我真的很开心，绿湖每次都会给我做些好吃的，各种清淡的、开胃的，我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。她给我做曲奇饼干吃，味道当然比陈彦诺的口味好很多；整日给我说笑话，让我心情变好。
我的胃口逐渐好了些，人也精神了很多。虽然没有办法回到原先的状态，但是现下已经是最好的了。
晚上，我和绿湖躺在床上，看着顶上的罗帐沉默不语。
“绿湖，你害怕吗？”我问。
她不吭声，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她点了点头。
我抓住她的手，她的手一片冰凉。这几日，她每日都会做噩梦，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看看有没有把我吵醒，我一直紧闭着眼睛，装作熟睡，然后她才安心的睡下。
可怜的绿湖，我自然能理解她，因为我前些日子也是这么过来的。
“长歌姑娘，少爷还在吗？”
我没有出声，没有作答。
还在吗？
我也不知道。
大火过后，整理出卓家上下一共六十八口人命，可是算来算去，没有一具尸体是卓沐笙的，也有人在灰烬里看到人的骨灰。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还在不在，如果幸运的话，他为什么不来找我；若是不幸，那我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，今日被我自己生生的揭开了。
伤口结痂之际，又被自己亲手撕开。
好疼。
她带着哭腔道：“那一日，老爷和夫人自知逃不了，一路保我出了府，让我告诉在外面的你们离开鬲州。可是绿湖没用，从后院逃走后，本想再回到镇上，怎奈身子不支，昏倒在路旁，被夜行的农人救起。等到身子好了之后卓家早已经没了，自己也变成了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。我辜负了老爷和夫人，我有愧于他们。”
我忍住泪意，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，夫人那么疼爱你，也希望你好好活着。”
那一日后，我的身子又糟糕起来，整日提不起精神，甚至还一度高烧不退。
绿湖急的直转圈，陈彦诺只板着脸，一会请神医、一会请神婆，还是没有任何用处。
我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，脸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，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。
似乎都能感受到心脏在缓慢的跳动。
我想，我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。
陈彦诺风风火火的赶来，喘了口气半蹲在我的身旁，道：“长歌，坚持下去好不好？”
我伸出手，摸了摸他的脸，笑笑。
半晌，他道：“他还活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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