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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卿面孔铁青,实则不愿与她纠结,只是又觉小不忍则乱大谋,思来想去还是克制怒火,与她来到远处一方无人角落。

“有什么事情的,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。”

雪棠察言观色,如何看不出他当前心境?不过却无丝毫惧意,双唇一碰,直言说道:“先前我为少侠谋划之策,不知你现下可曾考虑清楚?”

“你说什么?”

少卿微皱眉头,依稀记得在城外与宗弼初次谈判时,雪棠确曾对自己有过一番规劝。只是彼时自己一门心思皆在为文鸢担忧,至于她究竟说了什么,眼下早已忘的一干二净。

而见少卿默不作声,雪棠不免有些着恼,可转而看在事态紧急,也只得耐下性子,同他再又说了一遍。

“你敢再说一次!”

松涛堂内,无数人头攒动。各派耋宿列坐其间,然一俟听罢少卿对于今后谋划,竟不禁全都变了脸色。

在这当中反应最为激烈之人,无疑非楚夕若莫属。只见她霍地从椅上站起,一道胸膛起伏痉挛。愤然质问之余,更将一张俏脸憋作通红。

“祖宗之地岂可让人!弃城而走?你……你若想走,大可自己前去逃命!我却定要与江夏共存亡!”

她两只粉拳微攥,回想从前少卿信誓旦旦,说定要保全城池无恙,如今却反倒食言而肥,霎时只觉眼眸发涩,里面盈盈泛起泪花。

而此话既出,更在顷刻间引来无数人高声附和。大叫即便舍却这条性命不要,也非同城外金兵拼个你死我亡。

“关于此事,少卿预先已然同我说过。在下倒觉……其实不失为一条妥善出路。”

众人中又是一阵骚动,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贺庭兰处,实难相信他竟会对此表示赞同。

“贺大人!”

陆惟舟于座上怒目而视,鄙夷之情溢于言表,“你身为合城父母,却独想着临阵脱逃!看来这许多年的圣贤书……哼!也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!”

“少卿,你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?何不把话同大伙儿说个清楚?”

杜衡身为行伍中人,自然断难容忍不战而逃之举。但也认定两位兄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。遂沉下心来代众人发问,欲听二人对此有何解释。

少卿直面堂中各派之人,见其中有人愤怒,有人茫然,更有人痛心疾首,凡此种种一并观之,便与自己乍闻此事之时如出一辙。陡然想起雪棠先前所言,说二人有朝一日或许会为何事和衷共济,如今竟果然一语成谶,实在令人感慨唏嘘。

他深吸口气,朗声道:“当前天下沦丧,长江以北仅剩江夏一座孤城。但须过不多时,金人便会自别处搬来援兵。我义军便再是骁勇,要凭这区区几万人同敌百万之众交战,不知诸位认为究竟胜算几何?”

“少卿想再请问诸位,当初我等组建义军,初衷究竟是为保全一城一地得失,又或是为教百姓安然无恙,不受夷狄铁蹄蹂躏践踏?”

此话既出,顿教在场众人无不默然。贺庭兰亦在适时起身,继续补充道:“我与少卿商议,是欲率合城百姓渡过长江。宗弼野心勃勃,见状势必随后追赶,待其于江边半渡未渡之时,再思与其决战不迟。”

一时间,四下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。俄顷何之遥忽走上前来,面色严肃,凝声问道:“此计虽好,但不知二位可曾想过,凡我江夏上下百姓足足数十万人,再加上近来入城流民,总数当在五十万以上。”

“如此众多之人,若要将他们全部送过长江……只怕城中运力实在难以为继。”

“此事我楚家可为相助!”

得知少卿并非临阵怯战,而是另有深谋远虑。楚夕若登时转嗔为喜,不顾眼眸兀自微微发红,便脱口而出道:“不足运力,可先将楚家之中楼台屋榭拆毁,用来补充船只之数。”

“倘若依旧不够,便用银两向城中百姓赎买,务必保证木料充足。”

少卿轻点点头,二人四目而望,彼此心意可谓相通。如今一桩心事尘埃落定,当下话锋一转,又对贺庭兰道。

“情势紧迫,我打算从明日起,便开始将部分百姓送往江南。只是那边局面不可无人主持,二哥,能否请你先一步渡过江去,坐镇沿岸执掌大局?”

“少卿。”

贺庭兰微微一笑,如何看不出他的一番良苦用心?但却还是一口回绝,说自己身为朝廷官员,只要城中尚有一人未曾离开,便须始终恪尽职守。怎可率先离开,独将合城无数百姓留在江北?

他又道:“再者,我向来手无缚鸡之力,一旦在对岸突发状况,恐怕着实难以应对。大哥身经百战,素来勇武至极。还是请他先带部分兵马,一同前往江南照应。”

见贺庭兰言辞坚决,少卿亦知再劝无用。便依其所言,转将此事托付给杜衡处置。而后面色竦然,向众人抱拳为礼。

“此番南渡绝非朝夕数日之功,在百姓尽数撤离之前,义军还应继续严防死守,勿被宗弼抢先一步攻破城墙。”

“我知此战势必艰难,可合城数十万口性命皆在我等一肩之上,万望诸位与我一道,共令此事得以成功。”

早前江夏城前一战,少卿只身同金兵奋勇搏杀,乃是无数之人有目共睹,那也自然对其极为服膺。如今闻听此话,顿教轰然称是之声此起彼落,放眼摩拳擦掌,尽是一派群情激愤。

自翌日起,便由贺庭兰统筹全城船舶,不断将人送往对岸。而如此大张旗鼓之举,时候一久难免遭金人察觉发现。虽不迭派遣战船溯流而下,但好在江心有白大有等人预先设置铁索,总算未能造成实际损失。

另一边厢,宗弼复得援军驰援,亦把军寨再度前移,便驻扎在江夏城下。每日不断大举来攻,只因城上守军殊死抵抗,这才迟迟未有进展。饶是如此,义军伤亡也同样惨重至极。一连数天下来竟至损失近半,即便犹能上墙防守之人,也大多遍体鳞伤,满脸疲惫不堪。

少卿心急如焚,实不知若照如此打法,城池究竟还能坚守几日。这晚刚刚暂退金兵一轮攻势,便风风火火前往江夏府衙,想要看贺庭兰这边业已进展到何种地步。

不过甫一踏进门来,他便见兄长正被数十人围在公堂,似在彼此争执不休。

“二哥!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

待再走近几步,少卿不由微微发怔,终于看清眼前竟是一干垂垂老矣之人。为首一名年逾耄耋者正颤抖着双手,紧紧抓在贺庭兰腕间。

“诸位的苦衷,庭兰自可理解!”

如今贺庭兰正焦头烂额,早已无暇理会少卿。远远朝他颔首示意,便又继续苦口婆心道。

“只是一旦城破,诸位的性命定然无以保全!庭兰恳求各位,还请……”

“贺大人!”

那老者两眼混浊,激动关头一指周遭同来之人,哆哆嗦嗦,连声哀求道:“我等老朽代马依风,纵然果真被金人所杀,也实不愿临终客死他乡,做个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。”

他话音刚落,便引来跟前众人哭诉纷纷。皆求贺庭兰只管将自己留在城中,独独不愿乘船前往对岸逃生。

少卿恼这些人食古不化,阴沉着脸正要发作。可转而见众老者鸡皮鹤发,皆两鬓苍苍,又只得将口内话语生生咽回肚中。对此贺庭兰亦实属无奈,唯有请他们暂且回家,待稍后再来另行商议。

“二哥!”

不多时,公堂中只剩下兄弟二人。少卿正欲开口,却被贺庭兰连连摆手打断,身心俱疲般瘫坐椅上,慨然苦笑着道:“放心,此事我自有打算。”

“是了,当前城上守备状况如何?”

少卿眉关深锁,先为二人各自斟满一盏清茶,遂把近来情形如实道来。

贺庭兰听罢忧形于色,将剩下半盏茶水撂在案上,俄顷稍加思索,终于笃定决心道:“再有一日!等到后天一早,便可令守军全部乘船撤离!只是在此之前,还需少卿你与众位英雄好汉竭力坚持。”

“二哥,我打算放弃外墙,转而固守内城。”

少卿心念电转,知在金兵连番猛攻过后,眼下江夏外围城墙皆已摇摇欲坠,想要再行坚守,终归绝无可能。唯有退居内城,或许尚有一线转机。又道可在内外城间布设硫磺硝石,一旦敌军闯入,则趁乱各处点火,至少能延缓宗弼半日攻势。

连日奔波操劳,早已使贺庭兰心力交瘁,眼中条条血丝勾连。

他眉宇间微露哂然,只道凡属军中之事,只要少卿自觉妥当,便大可照直去做,不必刻意向自己知会通传。

“少卿,这可真多谢你了。”

兄弟二人贴近而坐,贺庭兰长叹口气,将少卿一只右手轻轻攥在掌心。外面皎皎月光如水,洒在其人鬓角之间,依稀似在上面平添数许沧桑白发。

“若没有你,我真不知江夏今日会是怎样一副局面。”

“二哥,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?”少卿心头一懔,只觉兄长手心潮湿温热,如有无限融融暖意。

“是了,你说的对极。”

“少卿,你还记得南阳之事么?”

贺庭兰微微一笑,又将双目轻阖,遥遥回想起兄弟三人初见之际,那也当真恍如隔世一般。

“彼时若不是你与大哥仗义相救,我又如何逃得过旁人存心非难?只怕即便能活下命来,也非得被好生羞辱一番不可。”

“如今你与大哥,一个领兵陷阵,驰骋沙场。一个统率江湖,号令万人。独独只有我……却还依旧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。扪心自问,实在有愧大丈夫堂堂七尺之躯。”

“二哥……”

少卿神情微妙,总觉他话里话外颇多古怪之处。而许因同样暗感失言,贺庭兰不由连连摇头,再加远处已良久不见传来喊杀之声,当下话锋一转,劝少卿不妨先回楚家稍事歇息,好为明日养精蓄锐。

“夕若姑娘这几日一直忙于赶造船只,少卿,你总该前去看看,免得寒了人家的一片真心。”

兄弟俩携手出门,一路来到府衙之外。耳闻兄长敦敦善意,少卿自然满口称是。又彼此互道珍重,约定两日后于城中码头相见。

夜色深深,寒意刺骨,几处迷离心境,且寄月下云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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