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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正清本是直视着付合子，可听完付合子的话，就又低头，随机不自然地转了转脖子，说:“一点都没有改变，和之前的梦一模一样，一样的结果。就连我后来真的遇到小安的情节都一样，每次梦到我和小安认识开始，我就像个旁观者，我看不清我自己的脸，整个场景都很模糊，然后一直到看到小安跳楼的时候，就整个梦都清晰了......每次都一样，每次我都会梦到小安死在我面前，而且还能看到我就站在旁边，你能理解什么叫‘我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小安死在我面前’吗?是不是有点绕口。就，不管我在那个梦里是谁，我做了什么，结局都是这样，一次都没有变过，我都不知道为什么。”
“我怎么觉得你比我的阴影还严重啊，是不是我这个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啊。”付合子双手环抱在胸前，靠在椅背上，眼神中掺杂了一些不可思议。“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，站在我的?度来看，我都分不清你是走不出来还是不想走出来，哪有人每次做完噩梦都还要抓紧把梦里的内容记下来的。我以前遇到那些糟心事然后晚上做噩梦的时候，都是一醒来就恨不得?上忘掉。”
秦正清像是思考似的，略带怀疑地说:“我觉得我可能是不想走出来吧，但是我感觉我这样听混账的，对不起我老婆。可是我真的，没办法忘了小安，不是什么爱情不爱情初恋不初恋的......小安死在我面前，我不能忘。”
“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什么吗?”付合子说，“你简直就是现实版《恐怖游轮》，或者说是《忌日快乐》，然后再加点《盗梦空间》，甚至比这个组合还强一些。他们就算回到过去也最多是变成自己，你每次梦到回去还能变换身份，太厉害了。”
“我觉得可能我惨一点。”付合子的这一番玩笑并没有令秦正清心情愉悦一些，他反倒苦笑起来，“他们的故事没有原型，我的梦的结局早就被现实锤死了。就算是做梦，我都没办法梦到一次小安活下来......你说我是不是傻逼啊，就这么执着想梦到一次小安活下来，可是就算我梦到又怎么样，小安死了就是死了，就是被我表姐害死的。”
付合子听到秦正清讲起方思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，顿时二人陷入了沉默。恰巧，服务员敲?，进来上菜，二人才不至于落得尴尬。
待服务员走后，秦正清才开口，打破了尴尬，“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，结婚之后生活感觉如何?”
“我?过得还行。”付合子夹起一根?菜放在碗里，语毕便吃了起来。“你过得好就好。”秦正清像是松了一口气。
听到秦正清的语气，付合子像是有些疑惑，停下筷子问道:“你是不是因为方思是你表姐所以对我还有任琦特别愧疚啊?”
秦正清耷拉着眼皮，说道:“说起来方思是我表姐，血缘关系是切不掉的，我该尊重她。但就当我没良心吧，看了小安的日记开始，我就为和这种人有血缘关系而感到恶心。”
付合子听完，像是若有所思，几次开口好像要说话，却又打回肚子里重新琢磨，迟迟才说道:“任琦的事，我不能说你不必因为方思愧疚，我不是任琦，没资格替她原谅谁，没资格慷他人之慨。但是，就我本人来说，你没必要愧疚，任琦很无辜，但是我没有那么无辜。”
秦正清不解地看着付合子，只?她深吸了一口气后，缓缓说道:“这件事我一直没想好需不需要和你说，一方面，我有点心虚，一方面，我也觉得让你知道那么多前因后果，只会让你的噩梦越来越真实。但是如果说你因为方思愧疚，起码对于我这件事来讲，我觉得我受之有愧。”
秦正清越听越是一头雾水，问道:“你到底在说什么啊，就她那样欺负你，一点道理都没有。你和小安一样无辜啊!”
付合子叹了一口气，说道:“我和方思小学一个学校的，不同班，她不认识我，但我认识她。方思怎么说也是你表姐，小学的时候，方思经过什么事情，你比我清楚吧?”
秦正清略加思索便有了答案，但仍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并无关系，问道:“你说的是我之前那个舅母的事情吗?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?”
“对啊，就是方思妈妈被捉奸然后反倒帮着情夫，最后拿菜刀砍了丈夫手指那件事。那件事都上报纸了，我们老家那一块就没有人不知道的。你可能只知道这件事，但是方思在我们那是怎么?大的你可能不清楚。这么和你说吧，我这辈子听过最难听的话，不是方思当初欺负我的时候说的，是我当时那些同学学爸妈骂方思的话。我没骂过，但是我也没帮过她。后来我被人欺负的时候，我也恨过居然没有人肯帮我，但是我?大之后仔细想了想，我小时候没帮过方思，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肯帮我呢?最后没有人敢在学校提方思妈妈的事，那真的是方思的本事，是方思做了这个女恶霸之后，这些人嘴巴才消停的。某种程度上来说，我当时落得那个下场，是我没本事，怪不得方思。方思那时才几岁，我觉得她经历过的比我经历过的可能更可怕，她最后都有本事堵住那些人的嘴，可能只有成为恶?，才能打败恶?吧。”
付合子说完??的一段话，像是解开了自己的一个心结，微微笑着，继续说道:“任琦不欠方思什么，她无辜，但是我不是什么好人。我后来想了很久，我不恨你表姐，所以你也不必因为方思而觉得对我愧疚。”
秦正清听完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，久久没有说话，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沉默不语，也不动筷子。付合子也不知继续说些什么好，招呼秦正清一起吃饭，他也只是摆摆手拒绝，于是她便一人吃起了饭。
“算了，我家也已经不和方思他们家来往了，不想他们的事了。”秦正清突然说道，“吃饭吃饭，吃完我送你去高铁站。”
付合子点点头，看着秦正清低头吃饭的样子，却突然似乎透过秦正清的身影，能看?秦正清多年来的梦境。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的付合子，就站在一片白茫茫中看着自己，那个她泪流满面，对未知的人生噤若寒蝉。
付合子突然觉得，自己好像能理解秦正清的执念了。如果可以，她也很想在梦里能??过去的自己，能抱抱她。
付合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，笑了出声，说道:“秦正清，你觉得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一件好事吗?”
秦正清思索了一下，回答道:“对于受过伤的，好了伤疤是好事，忘了疼不是好事;对于没有受过伤的，没有伤是好事，好了伤疤是坏事。”
付合子的眼神仿佛被点亮了，连连点头:“果然是十几年都还会梦到过去的人，人生感悟就是比我深刻。”
秦正清听到这番表扬，默然不语，继续埋头吃饭。
心里却想到今夜会不会又梦到任琦，以往每次祭拜任琦当晚，任琦在梦里好像都会偶尔显得比以往的梦更开心一些。
今晚的小安，在梦里会开心一点吗?十多年后的小安们，会开心一点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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