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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是在三天之后送回来的。

腊月天的大早上,春画踮着脚把门扇子打开,哈欠还来不及捂下去,低头便看见门前放着一只大篮子,愣了一愣,赶紧冲进后院喊:“二奶奶,二奶奶你快来!”

鸾枝才在床上病着,闻言披着衣裳忙不迭地跟出去。

那篮子里上下覆着小棉被儿,露出来两颗粉嘟嘟的小脸蛋。正睡得香甜,一个的小手儿抵在另一个唇边,另一个便舔着粉嫩的小舌头吃。姐弟俩个相亲相爱,可爱极了。

“我的儿,苍天保佑,总算是平安回来了!”鸾枝眼眶登时就红了,弯腰把篮子抱起来,掀开被子上下检查。

好好的,还和被拐走之前一样,她整个人才算是重新又活了过来。

许是闻见娘亲的气息,如意先自醒来,清澈的水眸乖静地看着鸾枝,咧着红红小嘴儿对她笑。元宝跟在姐姐后面,凤眸儿一睁开,却呜哇一声哭开了,拼命地往鸾枝怀里扑。

那泪眼汪汪,想娘亲了呀,可委屈。

鸾枝亲着姐弟俩个的小脸蛋,心里又高兴又酸涩,问春画:“谁人送来的,可留有字条儿吗?”

春画摇摇头,指着门前屋檐下:“一开门就发现了。”

鸾枝便看到几只快要被落雪淹没的大脚印……那熟悉的宽长……她心弦儿莫名一颤,不由抬头去看。前方却已经没有熟人。

阿娘唏嘘感慨:“大约是还没走远。算了吧,以后就互相不欠了。”

鸾枝看一眼街角,并不多说什么,只对春画吩咐道:“你去布庄上,叫程翊往乡下派封信,让二爷别找了。回来过年吧。”

“嗨!奴婢这就去!”春画高兴得直点头。

那年关很快就来了,伴随着的还有东宫太子的册立。

皇上终究顾及张贵妃多年的情分,虽看到五皇子的密账后勃然大怒,到底舍不得他死,只将他发往大溪州封地,命他蜗居一隅,一辈子不得再踏入京城。那大溪州乃是个未开化的荒蛮之地,命虽算是保住了,然而也休想再折腾出什么猫腻来。待正月初一与群臣祭拜过先祖与天地,便正式册封四皇子元承宇为当朝太子,即日起入住东宫。正月初八,又授予宰相千金赵灵嫒为太子妃之衔,自此立储之事便算尘埃落定,百姓无不为之拍手称快。

正月十五闹元宵,难得雪后天晴,太后在千秋园里架起花灯,请了一批世家贵族的千金公子们进宫热闹,鸾枝和沈砚青小夫妻俩儿自然也在邀请之列。

千秋园说来已有一二百年历史,那园中雕梁画柱,亭台楼阁,素以梅而著称。正值元月梅花争艳之时,只见满园红粉花开,盈香醉人,男男女女着华衣美裙在花枝下吟诗猜谜,那眉来眼去间,情-爱之意欲说还羞,倒把正主儿给晾在了一旁。

好在太后娘娘这会儿也巴不得落个清闲。正迷着打麻雀呢,鸾枝新教的南边儿打法,老人家图个新鲜,邀着小德妃还有太子妃一块玩。

赵灵嫒过了年正十八,生着鹅蛋脸儿柳叶眉,身段高挑玲珑,很是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。脾气却温柔大方,极易相处,与鸾枝一见面便互相投了缘儿。

放一个五饼下来,被鸾枝吃去了。

小德妃瞥了一眼,努着嘴儿故意逗她:“哎哟我说,你俩个姑嫂之间一唱一和的,合着伙来欺负我和太后呐~”

鸾枝边理着麻雀牌,边解释:“德妃娘娘又取笑人,鸾枝哪里敢偏向哪个,太子妃娘娘打得不熟练,无意间让我沾了几回便宜罢。”

“那回头你赢了,可不许一个人独吞。”赵灵嫒佯作嗔怪。

元承宇着一袭浅黄刺蟒修身华服站在赵灵嫒身后,见状好笑地勾起嘴角:“不怪德妃娘娘说阿桃,便是我做哥哥的也看不下去了。你叫我四哥,却叫灵儿太子妃娘娘,如何不偏?”

一边说,一边不自觉把手在赵灵嫒削肩上一覆。

那掌心宽而温暖,赵灵嫒抬起下颌,看到元承宇眼中的缱绻,四目相视之间,双颊便微泛开一抹粉红。出嫁前只听说办案四爷天性冷情,不喜女色,那时心中不知几多忧虑;然而待新婚初夜把凤冠霞帔拆解,他却一直待自己柔情似水,简直与传说中的不似一个人,她便忍不住被他那一身刚柔相并的帝王气宇着迷。

只装作不经意的任由他继续抚在自己肩头。

“太后娘娘您看,四哥对太子妃真是好得让人羡慕,我这不改口叫灵儿嫂嫂都说不过去了。”鸾枝抿着嘴角笑。

老太后看在眼里,心中不免欣慰:“可不是?早先个个都说老四不懂疼人,哀家还暗地里担心他欺负灵儿。如今大伙瞧瞧这一对小鸳鸯,只怕不晓得多少羡慕。”

从来一个人孤清冷静,几时被当众看去柔情?元承宇有些不好意思,抖开袖子鞠了一礼:“扰皇祖母挂念。父皇钦点的,必然是最好的,做儿臣的岂有不遵从之理?”

“吃。”小德妃收进一枚麻雀,勾着嘴角调侃道:“呐,可别怪我挑刺儿,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皇上逼婚了?既不是殿下自己情愿,那太子妃今儿也别回去了,就留在太后娘娘这里热闹几晚吧。”

一边说话,一边暗暗得意着面前的牌子儿。

新婚燕尔的佳人心中容不得半点瑕疵,赵灵嫒再看元承宇的眼神不由添上落寞。父亲位高权重,自己成为太子妃是命中必然,这本是无关乎爱情,然而待真一遇见他,却想要得他的心,舍不得他再宠幸别人。

打牌也忽然变得没滋味,支着耳朵悄悄等他回答。

元承宇忙和颜解释道:“不然,德妃娘娘此言差矣。父皇选的自然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,儿臣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,又岂有不情愿之理?灵儿,你说是与不是?”

一边说,一边定定地凝着赵灵嫒看。

老太后故意叫他着急:“来不及咯,瞧把你家新娘子不高兴的,自己问问她肯不肯吧。不肯理你,那就等气消了再回去。”

一众宫人们都将眼神汇集过来,那眼神暧昧,艳羡不遮不掩。

赵灵嫒抬头去看元承宇,看见他目光灼灼,不禁想起昨夜与他不休的抵死缠绵,双颊顿然红透:“儿臣听太后吩咐,太后若叫灵嫒与太子殿下一同回去,…灵嫒便肯回。”

“嗤嗤~,那就别回了,太后她老人家可喜欢热闹。”小德妃捂着帕子笑,不一小心打错了牌。

“胡了!”老太后早就垂涎她已久,连忙眼明手快地收进自个囊中。也不容小德妃反应过来,一下就把面前的麻雀推倒。

连赢三盘,心情好极了,爽朗地笑道:“得,你也别拿人小两口开心了。皇上盼孙子盼了不知有多久,如今老五、老七都走了,就指着他们老四这一口。回头赏完灯,赶紧儿的回去吧,可不许冷落了太子妃。”

“是,谢皇祖母恩典。”元承宇暗暗把赵灵嫒手心一握,二人对视一眼,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
沈砚青正在一旁给元宝换尿布,见状便眯着凤眸把元承宇戏谑:“哦呀~,风水轮流,殿下如今可晓得草民先前是如何滋味了?”

他今日着一袭银鼠皮收袖镶绒长袍,搭着墨色的软玉革带,那清伟身型看起来好不俊雅飘逸。

听说这身衣裳乃是阿桃特特为他在郎云衣庄定制的过年礼物……臭小子,果然一翻身就不认账了。元承宇龇着白牙,勾唇笑道:“沈老板莫非嫌‘和尚’当得还不够,可要再来一回?”

“不敢不敢。殿下强拆人婚姻这癖好,在下实在望尘莫及。”沈砚青嘴角噙着讽弄,一样的不甘示弱。

二人你来我往,天生的就不能凑在一块。

赵灵嫒在一旁看了只觉得新鲜,便扯着元承宇袖子笑劝道:“大过年的,妹夫难得进宫一趟,殿下怎的还频频为难他,不带这样威胁人的。”

鸾枝哗啦啦叠着麻雀,头也不抬:“只怕四哥再惩治他一回,他也依旧是本性不改。嫂嫂您是不晓得,他这人可坏。”

“呃呜~”小淘气包儿不肯乖,听见娘亲说话,连忙舞着胳膊非要往娘亲怀里扑。

怕扰了女人们打牌的兴致,沈砚青便箍着元宝肥嫩嫩的小短腿,把他抱在膝盖上忽高忽低的逗玩。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把鸾枝凉凉一瞥:“你惯是不心疼我的,只怕不能把我更好欺负。”

那话中幽怨不遮掩。快一个月了,依旧是分居,白日里对自己万般体贴,一入了夜,却把铺子门儿一关,依旧赶他回新宅子去睡。天晓得如今只稍闻见她的气息、望见她婷婷袅袅的温软身段,自己便几近把持不住。太残酷的忍耐。

“咔咔咔~”忽上忽下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,爹爹好厉害!元宝兴奋得手舞足蹈,咧着红红小嘴儿,笑的口水滴答往下淌。

鸾枝看了不由嗔怪:“才刚换的裤子呐,笑太狠了仔细又尿,没得裤子再换了。”剜沈砚青一眼,假装看不懂他的暗示。

老太后在一旁瞥见,便努着嘴角戏谑道:“倔丫头,瞧把你家相公委屈的。快把喜事重新办喽,这一回可得好好风光风光。”

鸾枝低着头,嗓音柔柔的:“回太后娘娘,保证书一直没给呢。…惯是只狡黠的狐狸,他不主动给,怕回头一得意又欺负人了。”

嘶,原来是这个!沈砚青容色一滞,一瞬间简直有想把鸾枝扑倒的冲动——可恶女人,半刻钟就搞定的纸儿,存心作弄自己堪堪受下一个月的空房。

面上却按捺不动,只勾着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,宠溺逗弄着小元宝。

老太后瞅着他那张清隽的面庞,到底还是欢喜小伙子的才干。见沈砚青如今态度诚恳,又会带孩子、又会换尿布,改造得很好嘛,便让了个台阶:“啧,还要他什么保证书?今儿个我和德妃还有你四哥四嫂都在,就让他当着大伙的面,亲口保证吧。”

鸾枝嗔一眼沈砚青,猜着这只狐狸必然又在装正经……只怕暗地里不知琢磨着如何欺负回来呢。非要他亲口保证:“那你自己说,你先头都答应了我什么。”

沈砚青被挠得痛痛痒痒,晓得鸾枝原是半年前阴影难褪尽,便肃了神色道:“这辈子我所有都听你的,只要你与孩子们高兴,我做什么都愿意。”

“还有呢。”只这一点,不够呀。

“……家中你最大,你说什么便是什么。绝不会再让任何人,哪怕是老太太,再动你和孩子一根指头。”

也不是这个。鸾枝揩着帕子,拿乔不应。

还有什么呢?……

傍晚余晖淡淡橙黄,花亭下女人着一抹牡丹花翠绿滚边大袄,娇满满的侧着身子。一拢流云小髻在她脑后轻绾,那白玉花簪上浅缀着玛瑙珠花,看起来俏皮又美丽。沈砚青不由想起来从前夫妻二人恩爱相惜的一幕幕……到底是什么时候才与她顿生出沟壑?

眼前蓦地浮出邓佩文一张自信飞扬的端丽面孔,他默了一默,忽然敛下笑意,郑重地凝着鸾枝道:“怪我,真是粗心,竟把她忘去了九霄云外。我沈砚青,今日在众位长辈面前立誓,此生唯谢鸾枝一个娇妻,至死绝无她室。天地作保,若然背弃誓言,情愿遭天打五雷……”

“别,大过年的,狠话藏自个心里,谁许你说这般不吉利了?”鸾枝伸手把沈砚青薄唇一捂,见他勾唇暖笑,又嗔恼地蹙起眉头:“这回娘娘们和四哥都听见了,若然你再和哪个女人勾搭不清,家里头的钱财可就都归了我和孩子。你就净身出户吧,必不容你像上回那般欺负人。”

“我这般努力莫不是为了你与孩子,都给你就是……那你肯是不肯了?”沈砚青就势把鸾枝手儿一握,握进手心暖她纤柔指尖。嘴硬心软的女人,她却忘了这数月以来对自己又是怎样的煎熬。可他怎么会?他是这样的离不开她,旁人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。

那掌心干燥而温暖,众目睽睽之下他目光脉脉含情,却诚挚……当众求婚么?鸾枝抽不回来,双颊一抹红晕泛开:“那……除了我以外的,连暧昧都不许你与别人。”

“呃呜呜~”元宝小手儿攀上娘亲的手背,怕爹爹又想偷吃。

臭小子,那是爷的媳妇,几时容得你把她视作私有?沈砚青捏捏儿子粉嘟嘟的小脸蛋,只得缱绻松开鸾枝的手腕:“理应如此。”

阿娘抱着如意走进花亭,闻言吓得不轻:“个不懂规矩的丫头,仔细娘娘们听了笑话。天底下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?你倒另类,非要做那不应该的妒妇。”

鸾枝不应,剜了沈砚青一眼,羞恼扭过头:“妒妇就妒妇。是他自个答应我的,…一早就答应了。大丈夫一言九鼎,又不是我逼他。”

“是极。砚青自幼冷清,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爱上一个女子如她,岳母也一同作证则个。”沈砚青把鸾枝手心松开,宠溺地勾起嘴角。

“……冤家哦,这丫头到底是不听劝。”阿娘心中惴惴不安,嘴上念叨个不停。

老太后畅笑起来,叫人把小元宝抱到怀里:“呵呵哈,外人只道宫中有如天上仙阙,哀家却道你们民间更有烟火可瞧……宫中到底还是单调。这样也好,各人有各人的活法,朱秀你也莫要逼她三妻四妾。沈二小子一股傲气煞不住,也须得叫鸾枝把他好好管管!”

“咯咯~”元宝蹬着小短腿儿淘气,已经五个月了,门牙长出来,小小白白的,可讨人喜欢。

老太后看着喜庆,忍不住啧啧赞道:“哎哟,瞧这伶俐的。老话怎么说来着,大凡有福的女人,生下来的孩子必然也是康健灵活,你这福鸾县主倒是封得应景了。”

“拖太后娘娘您的福,您疼孩子,孩子喜欢着您呢。”鸾枝站在身旁,一样满心里都是爱宠。

赵灵嫒不由心生羡慕,微扬起下颌去看元承宇。元承宇双眸炯炯含笑,爱怜地把她削肩一揽,却并未许诺什么。

帝王之爱原就短暂,随着朝廷局势的变动,总须得再纳一些自己爱的不爱的女人,怎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?然而他总会为她在心中留一方纯粹空间,记着二人第一次彼此交融的痛涩与悸动。

“喲,瞧瞧这一对对好得呀~,真叫人眼红。”小德妃揩着裙裾站起来,走到朱秀身边去看如意。如意穿着橘色印花的对襟小棉袄,脸儿粉粉的像个苹果,见人就笑。小德妃忍不住爱她:“还是我的小丫头最安静,来来,本宫抱抱,刚才都去哪儿玩了,这样欢喜?”一边说话,一边亲着如意粉嫩嫩的小手儿。

朱秀连忙应话:“方才抱去看了会花灯,瞧把小丫头高兴的,都舍不得回来了。”

宫中又有嫔妃怀上龙嗣了,小德妃心中不免空落,顺势把如意抱进怀里:“我瞅着和这丫头就是有缘,不如今儿个当着大伙的面,认下来做个干女儿吧。”

老太后佯作皱起眉头:“啧,干女儿?那如意可不得和鸾枝平起平坐了,看把辈分乱的。真要认亲,小丫头可是得叫你一声姥姥。”

“姥姥?臣妾今岁才二十七呐,过个二十年才担得起这个‘老’字……太后您不如自个认鸾枝做干孙女,再好不过了。”小德妃撅着红唇,被打击得很扫兴。

都晓得德妃娘娘平日里百般保养,最怕这一个‘老’字,一众宫女纷纷抿嘴嗤嗤低笑。

若被认作干女儿,只怕日后如意就不能常伴在自己身边了。做娘的舍不得,鸾枝连忙道:“德妃娘娘折煞如意了,娘娘这样年轻,‘姥姥’又岂能轻易叫得出口呐?”自己也觉得好笑,捂着帕子。

赵灵嫒进宫不多日,从前只听说四皇子在后宫并不得宠,今日方晓得气氛原来这样和睦。因见老太后并未反对,只怕是更乐意与太子殿下笼络亲情,便顺手推舟道:“什么姥姥呀?说了是太后认妹妹做干孙女,娘娘们都发话了,妹妹还不赶快跪下谢恩。”

鸾枝讶然去看老太后。老太后却只是笑盈盈地着看鸾枝不语。此刻金口玉言既出,若然鸾枝推却不受,倒显得不识抬举了,鸾枝连忙搭着手腕屈膝跪福:“民妇何德何能,竟能得这样天大的福分,谢太后娘娘恩典!”

“平身吧。”老太后笑容和蔼慈祥,细细打量着鸾枝秀致的眉眼,末了感慨道:“我见你这般不服输的性格,倒想起几十年前的自己了。只是人这一辈子太短,经不起光阴虚耗,许多事儿能不计较的,便要学会把它适时放下。你们夫妻两个也算是历过一番风浪了,日后且好自珍惜着,莫要再轻易言说分离,性子还须得再敛敛。”又转而去看沈砚青:“这阵子砚青小子也磨得差不多了,看你带孩子的功夫大有长进,回头着人挑拣个好日子,把哀家干孙女儿抬回门去吧。仁德药铺的贡品年后恢复,下回若再把媳妇气走,我可得好好罚你们沈家。”

“谢太后娘娘恩典,谨受娘娘教诲!”夫妻二人连忙叩头辞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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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摇摇晃晃,走得很慢。今日闹元宵,京东大街上人山人海,舞狮的小伙身轻如燕,杂耍的台下满堂喝彩;街道两侧用竹竿架起长条,挂满五彩缤纷的花灯儿,那红黄蓝绿光影之下,只见男女老少熙熙攘攘,嬉笑欢颜间道不尽红尘热闹。

车厢内忽明忽暗,两个人并排坐着,鸾枝挑开窗帘子:“说吧,今儿个又拿什么贿赂老太后了?”

揩着绣花手帕,看长街上灯火阑珊。这是她与他过的第二个年了。

“有嚒?怕是太后老人家也看不惯你冷落我,故而成全了你我夫妻一桩好事。”沈砚青把鸾枝指尖握过去,窗帘子垂下,车厢内又复了灰蒙一片。

他侧着俊脸看她,那凤眸中光影闪烁,暗涌不遮不掩。这个鱼儿一般任他拿捏不定的女人,竟然作弄自己忍了一整月的空房,这一回定要把她好好‘惩罚’。

没有才怪。鸾枝捶了沈砚青一小拳,然而凝着他略微憔悴的眉眼,却又忍不住心疼:“少来,别以为我不知道,程翊都说了,你这两个晚上熬了通宵作画。”

“莫不是因为你。你不肯与我同房,我便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,散不去都是你的味道。”沈砚青的嗓音忽然喑哑,就势抓过鸾枝的手,把她放到自己长袍之上。

“谁说我不肯了?…早先就同你说过要保证书的,你自己忘了,后来我身上事儿又来,就干脆懒得提醒你。”那长袍之下隐隐有刚硬拂动,鸾枝红着脸儿将手抽回,只一抬头,却看见沈砚青轻启的薄唇。那唇线精致,上唇比下唇略薄,命学里天生的弄情高手。她的唇角也忍不住蠕了蠕,魂魄竟好像被他的味道吸去。

车厢里的空气莫名变得躁闷起来,太安静,静得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见。也不知怎么了,鸾枝便微合起眼帘,双手环过沈砚青清宽的脊背,忽然把他整个儿拥住。

他显然未料到她的主动,魁伟的身躯僵了一僵,下一秒却惊喜。一手扣紧她曲婉的腰谷,一手捧起她秀致的下颌,迫不及待吃上了她的唇儿。

凉薄却温柔的亲吻,带着淡淡的药草甘涩,起初的时候只在她红粉上轻沾,见她浑身颤栗,忽然便更深地引入,卷起她的丁香用力纠缠起来。

“唔……”她便不留下任何多余的空间,不得以把整个身子都覆上前去。双手茫然地在他脊背上攀摩,想要把他好好的疼宠,哦,或是被他更深的扣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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